无怨无悔向前走
潘 维 哲
1953年6月，我告别了第二故乡──印度尼西亚，告别了父母兄弟姐妹，登上远洋客轮顺利回到了祖国。当时心里是多么高兴。那时我年轻单纯，心里只想着美好的未来，而没有去多想今后会有什么磨难。
我在中学时，比较喜欢数学物理，对天文地理也很感兴趣。报考大学时，填报了北大清华的土木工程专业，和南京杭州的天文和测量仪器专业。但接到录取通知书时，我惊呆了。通知书上盖了军委测绘学院的大印，我有点犹豫，后经补校领导劝说，才去报到。当年10月入校，经过两个月入伍期教育，于同年12月12日宣誓入伍，正式成为解放军的一员。
军队的生活是严格的。平时不许随便外出，每周日学校只准三分之一的学员请假上街，学校还规定学习期间不许找对像、谈恋爱，书信来往多了也要挨批评。每天早起练操，回来整内务、搞卫生。开饭整队上食堂，还要抓紧吃饭，容不得细嚼慢咽。白天上课，晚上自习，星期天抽空做作业，总之，军校的生活是紧张的，作为军队中少数归侨的我也逐渐习以为常。
58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总参测绘局下属作业队，主要搞天文和大地测量。我曾到过福建沿海，也到过内蒙边界，吃在草原，睡在蒙古包，喝的是羊奶酥油，外出作业伴随自己的是高大的蒙古骏马，骑着马儿驰骋在茫茫草原上，真有一番难得的乐趣。
1960年至1961年，我被派到云南边界参加中缅边界划界工作。到瑞丽边界和缅方技术人员合作测量天文点。上级规定：凡是重要地段或边界转折点，都必须建立天文点。天文点一经建立，有了天文数据，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边界的位置和走向。当时我是中方天文组长，缅方天文组长是一位少校军官，双方技术人员按既定程序开展工作，合作得比较融洽。由于我方采用了比较先进的仪器，测出的数据此较精确，故每次和缅方谈判和对比数据时，我都据理说服对方采用我方的数据作为双方天文点成果，双方都满意，为国家争了光，当年完成任务后荣获国家颁发的奖状奖励。
1964年我被派到四川西部大三线国防任务，在东起峨嵋山、西至夹金山一带，我带领一个技术小组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昼夜奋战在荒无人烟的的高山峡谷和原始森林中。尽管那里气候恶劣、环境艰苦、食宿困难、高山反应大，但我最终胜利地完成了任务，为三线建设作出了贡献，年终被评为先进个人和先进小组，并接受了军区领导的接见。在和军区司令员的谈话中，我大胆提出我的入党问题。他详细询问我的家庭情况后，出乎我意料之外地给我提出两点要求：（1）入党要经长期考验，准备着五六十岁入党；（2）今后不许和国外家庭通信。我听了心里很冰凉、很沉重，万没想到司令员会提出这两点苛刻的要求。既然司令发了话，我不得不遵命，故在长达10年“文革” 动乱中，我未敢给国外父母写过一封信，由此造成了父亲对我不满。1978年父亲第一次回国旅游，我到广州见他，他见面就问我为什么十年不来信！我难过地告诉他在那十年浩劫中归侨的遭遇，我伤心地对父亲说：“不是我不愿给您写信，而是受当时政治环境所迫，我不敢写，也不敢联系，实属无奈…” 父亲听了才表示谅解。
1966年就在我的事业一帆风顺之时，十年动乱开始了，“文革” 的狂风恶浪席卷全国，从地方冲向部队。这场风暴无情地摧残我的事业和专业，我被停止工作，立案受审，审查我的家庭和历史，审查有无现行特嫌。我被隔离审查了两年，未查出什么结果，我要求重新工作，不批准，却叫我到军属工厂搞像章，后来又派我到长江航运公司搞军管，当军代表。这一耽误就是三、四年，我曾要求回部队搞回我的本行，重操技术工作，又不批准。我逐渐意识到留在部队已无我立足之地，便提出到地方工作。1969年12月，我被复员到北京当工人。我回京后要求到天文馆工作也没被批准，却强行安置我到半导体厂当工人，从此我开始了新的行业、新的航程。我尽最大的努力去钻研半导体技术，刻苦学习集成电路（IC）制造技术，边干边学。仅用一年多时间，把生产IC的20多道复杂的工序和工艺操作全部吃透弄懂。1972年我任车间技术主任，负责新产品新工艺的研制。1978年调任技术科科长，负责全厂的技术管理，一干就是十年。1988调任全面质量管理办公室主任，负责全厂产品的质量管理并积极组织全厂技术人员学习ISO9000系列国际标淮，亲自主讲，大大提高全厂技术人员的素质。
1993年我退休时，退休金很低，收入微薄，经济困难，我不得不外出打工，先后在中关村两家高新技术公司搞传感技术。这次改行，同样又是一场艰苦的历程。压力很大，白天忙业务，晚上自习新技术，也是边干边学走过来的，这一干就是八年多，直到2001年才正式退下来休闲。
回国50年，我经历了两次大改行、两次再学习，尽管付出巨大，很艰苦、很劳累，但我都挺过来了。国外的亲友回来常对我说：“你们是无私奉献的一代！” 。是的，我们50年代回国的赤子都是无私的奉献者，我们为祖国奉献了我们的青春和生命，而我们并不祈求得到什么报酬，我们问心无愧，对得起祖国和人民，对得起海外的父老乡亲。
人生路漫漫，来去又匆匆。从小到大，从年轻到年老，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走过了多少艰难历程：有欢乐也有悲伤，有温暖也有严寒…，如今往事已烟消云散，渐行渐远，只留下一片片破碎的回忆，感叹人生，我已无所思，也无所求，只有默默无声、无怨无悔向前走，走完我的人生…
本文曾发表在北京市侨联征文并出版的《青春为祖国闪光》一书中
网页编辑：陈芷芳
张茂荣协助打字
二○○八年十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