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迎龍年的相聲表演，穿黑長袍的中國人姓布名成龍，穿白袍的老外叫︰Zander Lowell。Zander曾在孔子學院學中文多年，頗有語言天份，加上在北京混了不少日子，一口普通話雖然不是字正腔圓，卻也能說得抑揚頓挫。他覺得「Zander Lowell」用普通話可以唸成「真的老外」，索性給自己取了個「甄老外」的中文名。
甄老外︰布成龍，你好！
布成龍︰甄老外，你好！
甄老外︰能在這個晚會上見到你真榮幸。
布成龍︰幸會，幸會。
甄老外︰請恕我唐突，想問問你是不是龍年出生的？
布成龍︰是啊，你怎麼知道？
甄老外︰很多中國人都想在龍年生個兒子，你的名字叫成龍，於是猜想你是龍年生的。
布成龍︰你猜得對，當年我老爹真的想望子成龍。
甄老外︰可惜你姓布，一叫起你來，人家就聽成「不成龍」了。
布成龍︰（搖搖頭嘆息）唉，聽得多了，不成龍就不成龍罷，反正中國傳說中的真龍生出來的九個兒子都不成龍，沒有一個長得像它老爹那樣。
甄老外︰（很愕然）是嗎？不妨說來聽聽。
布成龍︰龍生九子有多種說法，我就根據明朝楊慎所撰的《升庵外集》來說吧。
甄老外︰快說！
布成龍︰龍的大兒子叫「贔屓」（讀「畢喜」）。形狀像烏龜，喜歡負重，長年累月地馱載著大石碑，中國的宮殿寺廟祠堂碑林裏往往有它的雕像。
甄老外︰（神情怪怪地）我看過這種背上有石碑的大烏龜，龜頭挺發亮的，哦，聽你一講，我現在才知道它原來是龍的龜兒子！
布成龍︰（失笑）甚麼「龜頭」「龜兒子」！你在北京呆了不少日子，別裝瘋賣儍，這話可不要亂講！
甄老外︰（裝儍）哎喲，我沒亂講啊，那真的是個大烏龜。
布成龍︰贔屓（畢喜）是長得很像烏龜，但不是龜，它嘴裏有一排烏龜沒有的牙齒。據說摸了它的頭，能給人帶來福氣。被人摸得多了，贔屓（畢喜）的頭當然發亮啦。
甄老外︰天天馱住石碑，像一個cooly（苦力），多過像龍太子，怎會這樣呢？
布成龍︰說起來真有一段故事。相傳贔屓（畢喜）原名「霸下」，畢竟是龍大公子，身上揹負著三山五嶽，可謂任重而道遠。可惜它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在江河湖海裏興風作浪，常常造成水災。你聽過「大禹」這位歷史人物不？
甄老外︰聽過，他是中國歷史上鼎鼎大名的治水專家。
布成龍︰對，大禹出山後好不容易收服了贔屓（畢喜），令它乖乖地幫大禹治水。大禹念它治水有大功，卻又怕它再撒野，便搬來刻有霸下治水功績的頂天立地大石碑，要它永遠馱著，從此霸下變成贔屓（畢喜）了。
甄老外︰龍的其餘八子呢？
布成龍︰老二螭吻（讀「吃吻」），龍頭魚身；老三蒲牢，龍頭蛙身，老四狴犴（讀「畢岸」），形似老虎；老五饕餮（讀「掏帖」），樣子像餓狼，很貪吃…
甄老外︰（插嘴）那麼古靈精怪的名字，聞所未聞。
布成龍︰老六叫趴蝮（讀「八夏」），形象似龍非龍，似蝦非蝦，伴水而居。
甄老外︰不就是個大龍蝦？
布成龍︰當然不是！老七睚眦（讀「牙自」），龍身豺首，性情暴烈，嗜殺好鬥。
甄老外︰中國成語的「睚眦必報」的睚眦是不是這位龍老七？
布成龍︰不是，此「睚眦」是指「瞪目而視」。「睚眦必報」形容心胸非常狹窄的人，那怕別人只是瞪了自己一眼也要報復。
甄老外︰豺是豺狼虎豹四凶獸之首，你看睚眦長了個豺頭龍身，一向血腥暴力，有仇必報，這成語我覺得多少還是和龍老七有點關係。
布成龍︰也許是吧？我只知道睚眦（牙自）的形象常在刀柄劍鞘上作雕飾。
甄老外︰這倒是恰如其份。我看啊，那些職業殺手恐怖份子，應該將龍老七紋在身上，說不定幹起活來猶如神助呢。
布成龍︰言歸正傳，龍老八叫狻猊（讀「酸尼」），長相像獅子。老九名椒圖，形狀像螺蚌，好閉口。
甄老外︰老九老九，中國不是有「臭老九」這種稱呼嗎？
布成龍︰是啊，那是指文革時期繼「地富反壞右封資修」後叨陪末座的知識份子，他們一起成為革命鬥爭的對象。
甄老外︰知識份子要是都學龍老九椒圖那樣喜歡閉嘴不講話，就不至於禍從口出，成為臭老九啦。
布成龍︰知識份子若像蚌殼閉口不說話，那不就成了只會點頭的「知道份子」嗎？
甄老外︰那也是。龍的九個兒子個個像怪獸，名字又難唸難記，我懷疑這些名字是由非漢語的名詞音譯過來的。
布成龍︰很有可能。
甄老外︰我更懷疑龍老爹有九個老婆。（一邊數手指）大婆是龜，二奶是魚，三奶是虎，四奶是蛙，五奶是狼，六奶是蝦，七奶是豺，八奶是獅，九奶是蚌！
布成龍︰哈哈，雖然你是胡扯，但九子的形象很可能正是華夏大地各部族圖騰和龍融合的結果。
甄老外︰我只是不明白為甚麼不是龍生七子八子或十子？
布成龍︰由於古人視「九」為最吉利的數字。不像現在一切向錢看，整天想發達，「八」才成為首選的大吉數。
甄老外︰難怪龍有「九似」的說法。
布成龍︰是啊！這「九似」是指龍的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
甄老外︰龍的耳朵雖然像牛耳，龍應該聽不見聲音的。
布成龍︰誰說的？
甄老外︰漢字說的。你看漢字的「聾」字，不是明擺著龍耳是聽不見聲音嗎？
布成龍︰（差點噴飯）我看你這老外這麼聰明刁鑽，不妨下功夫用老外的眼光編寫另類《說文解字》。
甄老外︰不敢，不敢，說笑罷了。
布成龍︰龍還有另一個「九似」，說龍具有蝦眼、鹿角、牛嘴、狗鼻、鯰鬚、獅鬃、蛇尾、魚鱗和鷹爪共九種動物合而為一的形象。
甄老外︰（想想片刻）將這兩個「九似」綜合起來，我可以得到「十二似」！
布成龍︰說來給大家聽聽。
甄老外︰頭似駝、角似鹿、眼似兔或蝦、耳嘴似牛、鼻似狗、鬚似鯰、鬃似獅、腹似蜃、鱗似魚、掌似虎、爪似鷹，還有將蛇項和蛇尾合成，就是身似蛇，總共十二似！
布成龍︰哈哈，綜合得很好。聽說你會畫畫，還在北京學過國畫。
甄老外︰是拜過師，學了一點，還不成氣候。
布成龍︰為了賀賀龍年，贈贈慶，這就請你用你綜合的「十二似」來畫龍吧。
（布成龍接著把案上的宣紙展開，向甄老外作了個「請」的動作。）
甄老外︰（走到案前很有自信地提筆蘸墨，一邊揮毫一邊唸唸有詞︰「第一，頭似駝，第二，角似鹿，………」筆走龍蛇，過了沒多久，突然大聲）第十二，尾似蛇！哈，你看，畫完了。
布成龍︰（拿起畫，笑笑，然後給台下觀眾看）這幅畫畫得好不好？
（台下一片掌聲後，有人起哄︰「龍的眼睛怎麼是瞎的？」，觀眾開始議論紛紛）
甄老外︰（大聲）請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由於龍「十二似」裏的眼睛或似兔或似蝦，因此我想問問布成龍和大家，想畫成像兔眼還是像蝦眼？
（台下又一陣噪聲，說兔的有，說蝦的也不少，也有說隨你的便。）
甄老外︰（笑笑地）點睛像兔眼的話，這條龍就會像兔子一樣，點兩下就跑掉了！
布成龍︰哈哈哈！
甄老外︰我看還是點個像蝦的睛吧，這紙上沒有水，這條龍就會呆在這裏了。
（全場大笑）
布成龍︰沒想到你這個老外能活學活用「畫龍點睛」這個成語！
甄老外︰就是聽過「畫龍點睛」的典故，這成語用來比喻在創作的緊要地方，著上關鍵一筆，使內容更加生動傳神。
布成龍︰對！和創作有關的中國成語還有「畫蛇添足」「狗尾續貂」等等。「畫龍點睛」可以說是最厲害的。
甄老外︰有多厲害啊？
布成龍︰譬如明知畫的是侏儸紀恐龍時代的史前暴龍，這龍睛就點不得。否則會像美國電影《侏儸紀公園》那樣，暴龍一活起來就會追著你不放，很恐怖啊！
甄老外︰哈哈哈，你真會說笑！
布成龍︰這可不是說笑，無論是現實世界還是網路虛擬世界，這種情形都會出現的。
甄老外︰恐龍早已滅絕，據說龍是以恐龍後代的鱷魚為圖騰演變而來的。
布成龍︰龍的來源有多種說法，蛇、鱷、蜥蜴、馬、豬，甚至閃電、雲朵、彩虹和松柏，都被不同的學者認為是龍的原形，各有各的理據。
甄老外︰依我看，爬蟲類的蛇、鱷或蜥蜴作為龍的原形還比較可信。
布成龍︰龍的形象經過六千年歲月演化，才從簡單的圖騰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是中國人集各種動物之長，經不斷地藝術加工虛構出來的一種神獸。
甄老外︰六千年，多漫長啊。
布成龍︰是啊，龍本來是平民百姓的吉祥物，到後來特別是到了最專制的明清年代，龍成了封建皇帝的專利品，象徵最高權力的皇帝，皇帝就自稱是真龍天子！
甄老外︰有人做過統計，僅北京故宮中的一座太和殿，就有龍紋、龍雕13,844條。
布成龍︰在皇宮裏搞那麼多的龍，不外乎想處處顯示皇權所謂的尊貴、莊嚴和神聖。
甄老外︰可不可以這麼講，在「朕即國家」的封建朝代，中國皇帝是真龍，龍也就成了國家的象徵。
布成龍︰說的對。提到國家的象徵，國旗是其中之一。古代中國沒有國旗，直到清朝末年為了對外交往，才制定一面大清帝國國旗，旗上自然少不了代表皇帝的龍。
甄老外︰我在網上看過，黃旗上有一條藍色的龍追紅日。
布成龍︰那是根據皇帝的黃色龍袍圖案而制定的。
甄老外︰中國沒有皇帝了，龍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中華民族的象徵。
布成龍︰龍早已是華夏的圖騰，民族精神的象徵，只是後來專制皇帝攫為己有而已。
甄老外︰中國傳説中人類始祖伏羲和女媧都是龍身或蛇身人首，被稱爲「龍祖」。
布成龍︰是啊，華夏民族的先祖炎帝、黃帝，傳説中和龍都有密切的關係，相傳炎帝為其母感應「神龍首」而生，死後化爲赤龍。因而中國人自稱為「龍的傳人」。
甄老外︰說了半天的龍，究竟龍何德何能成為你們中國人的民族象徵？
布成龍︰（一臉嚴肅樣）龍集動物特徵之大成，因此代表中華民族能與時求變，兼容並蓄，具有吸收融合的包容能力和開放的博大精神。
甄老外︰還有呢？
布成龍︰（用朗誦的腔調，很誇張地）龍既能奔走如飛，履險如夷，又能翻江倒海，呼風喚雨，更能騰雲駕霧，直上雲霄，真是無所不能，無所畏懼。
（緊接著擺出鬥志昂揚的革命姿態，舉起右手，龍吟虎嘯般）這象徵中華民族勇猛奮進和自強不息的精神！
甄老外︰無所不能？不就是像上帝？
布成龍︰哈哈，差不多。
甄老外︰可是在《西遊記》裏，龍卻是可憐蟲。龍宮被石猴子鬧得安無寧日，龍王拿他沒辦法，連大禹治水的定海神鐵都保不住，只好讓猴子取去做了他的如意金箍棒。
布成龍︰《西遊記》發表的時候好在還沒有憤青憤老，不然作者吳承恩一定會被打成十大漢奸之一。
甄老外︰有這麼嚴重嗎？
布成龍︰（振振有詞地）《西遊記》為了崇印度佛教而貶中國道教，居然把象徵中華民族的龍糟蹋成窩囊廢。連小白龍都要帶罪化成白馬讓和尚騎著它去西方取經。作者把龍描寫成這麼無能，如此崇洋媚外欺華，不是漢奸是甚麼？
甄老外︰真有你說的。
布成龍︰（一臉虔誠）是啊，龍是神聖崇高尊貴的，誰也不許褻瀆。
甄老外︰（瞪大兩眼）沒想到龍被專制皇帝霸佔後，也沾上了皇氣。
布成龍︰（突然唱起文革歌《天大地大》的最後一段）誰要是反對他，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甄老外︰（嚇了一跳的樣子）新年流流，你別嚇我啊！
布成龍︰不用怕，我在裝腔作勢而已。我也是最怕有些人一走極端，就走火入魔。
甄老外︰剛才你皇氣逼人，我還以為你是真龍附身呢。
布成龍︰若真龍附身，我就變成名副其實的「龍的傳人」了。
甄老外︰（笑笑地）做龍的傳人，似乎有點問題。
布成龍︰有甚麼問題？
甄老外︰你想想，龍有九子，子子都不成龍，孫孫更不成龍啦！就算成龍，頭上長角，皮膚生鱗，有甚麼好？
布成龍︰哈哈…好在我是「不」成龍。不過，你說這話，小心得罪有些「龍的傳人」！
甄老外︰是嗎？你剛才不是說龍代表中華民族與時求變，兼容並蓄，具有吸收融合的包容能力和開放的博大精神嗎？
布成龍︰沒錯。
甄老外︰沒有包容能力，開不得玩笑，不能自嘲，對不同觀點意見，動輒上綱上線，能算得上「龍的傳人」嗎？
布成龍︰講的好！龍的確有包容能力，這從十二生肖中就看得出來。
甄老外︰怎麼看得出來？
布成龍︰龍即使能騰雲駕霧，無所畏懼，在十二生肖中卻禮讓鼠牛虎兔排在前頭，而不去爭第一，用現在的語言來說，就是不稱霸。
甄老外︰這就是中國龍的特色吧？
布成龍︰對，如今中國發展勢頭好，「見龍在田」，只要戒驕戒躁，不急不浮，不亢不卑，「潛龍勿用」，就不會「亢龍有悔」，有朝一日一定會「飛龍在天」。
甄老外︰你講的這四個龍成語不就是「降龍十八掌」裏的四個招式？
布成龍︰不是，這些都是《易經》的卦辭，金庸借用為拳招，小說寫得生動，這卦辭也就因「降龍十八掌」而深入人心。
甄老外︰「降龍十八掌」還有三個龍招式，你看，雙龍出海（馬步一跨，雙手一推），神龍擺尾（腿往後一掃），（接著大步一跨，右手一劈）龍戰於野！
布成龍︰哈，真有點龍騰虎躍的樣子，這兩三下都叫「降龍十八掌」？
甄老外︰獻醜，獻醜，趁龍的新年跟大家鬧個玩逗個笑。
布成龍︰龍年新年，圖個吉利，咱們還是別再提「降龍」「降龍」那麼掃興吧。
甄老外︰是的，也怕有人中了「糞（憤）毒」，把「降龍十八掌」看成侮辱龍的掌。
布成龍︰總之你要記得，龍在中國人的心目中是吉祥的。
甄老外︰西方的龍英語叫dragon，就完全不同。《聖經》啟示錄中的大紅龍，身體像蛇，有七頭十角，七頭上戴著七個冠冕，它是魔鬼，又叫撒旦。西方傳說中有各種形狀的龍，卻都是邪惡、猙獰和霸道的。
布成龍︰真是此龍不同彼龍。近年來不少中國人認為把「龍」譯成dragon是錯誤的，會令外國人以為中國龍也是邪惡的魔鬼撒旦，從而影響中國的形象。
甄老外︰是會造成這樣的印象。但不可思議的是，有中國專家居然提出廢「龍」方案。
布成龍︰不廢英譯的dragon，反而廢「龍」，斬腳趾避沙蟲，這是哪門子的專家！
甄老外︰據網友介紹，為龍平反的人們曾經在蘭州搞了個《蘭州宣言》，主張「龍」用音譯名“loong”。哈哈，這真的是一個Made in China的英文新詞。
布成龍︰「李小龍」的英文名有這樣的拼法︰Lee Siu Loong，以此loong 代dragon，還有道理，比用漢拼的long 好一點。畢竟long在英語已有本身的詞意。但loong讀起來也易與loon混淆。
甄老外︰對，loon 是懒人、笨蛋。
布成龍︰我提議用「龍」的閩南話liong來代替dragon。
甄老外︰不錯！在印尼、星加坡和馬來西亞等地，當地人都叫龍為liong。印尼詞典也收為詞條專指中國的龍。
布成龍︰英語本來沒有「茶」這個詞，英語的tea就是made in China，來自閩南話的「茶」。何況liong 在東南亞早已街知巷聞，現代英語為甚麼不可以收錄？
甄老外︰好得很，就算英國人唸成lion，龍的傳人也不會怪你。
布成龍︰對，趁龍年到來，打鐡趁熱，希望各位廣為宣傳，我相信如果全球華人都發出「龍是liong不是dragon」的呼籲，「龍」的英譯「dragon 」一定會改邪歸正為「liong」。
甄老外︰中國復興在望，the big liong is rising！I am fond of flying liong！
布成龍︰Right！到時你可別葉公好liong啊！
甄老外︰當然不會！
布成龍︰好！我們十二年後再來這裏見證！
布成龍和甄老外雙雙向台下抱拳作揖，高聲恭祝大家︰
龍年龍精虎猛！
Happy New Liong Year！
2012年1月15日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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