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沦落人
(琵琶行浅译)

五三年屆 鄭序豐

    樹上的黃葉漸漸地脫落了,那蕭殺的秋風刮得它有姿有勢地慢慢地飄到江岸又飄到江邊,蔚藍色的天空,停著一輪皎潔的明月,照得大地顯得分外冷靜,瑟瑟的 風聲,吱吱的蟲聲,平添了不少的淒涼。

    潯陽江邊,泊著三五艘船隻,那最靠岸的一艘燈燭特別光亮,掉轉了船頭,準備開出潯陽江去。鈴鈴……在通往潯陽城的大道上,忽然傳來了馬鈴聲:月光下隱約的看見有大燈籠在搖晃,那燈籠打著江州司馬的官銜,不消說定是白司馬來了,他徐徐地到了江邊, 下了馬就徑直走上那艘燈燭光亮的船上去。船上的人早在船頭迎候。相見之下,頻頻拱手作揖、原來白司馬是為著送客人來的。

    酒席開始了,白司馬和客人相對坐下,邊談邊喝的到了半酣,白司馬忽嘆了一口氣,接著說:喝了這麼多酒,一點歡樂情趣都沒有,雖說你我即將離別,難免悲哀,究竟也是少了音樂作伴的緣故啊。「可不是嗎!沒有音樂喝啞酒,真太寡趣了!」客人附和著說。


    好久,好久,賓主相對不語,整個船艙充滿了沉靜、落漠的氣氛。正當這時驀地傳來一陣陣清脆而嬌麗的琵琶聲,這聲音使白司馬忘了回家,客人亦忘了出發。良久!白司馬命人找尋這琵琶聲的源頭。結果侍役回報是鄰船一位中年婦人彈的。 「添酒加菜,重整燈燭,將船移近,迎她過來彈彈!」白司馬命令著。

    甚麼都預備好了,亦催促了多遍,婦人始終不肯過來!

    是害羞抑或擺架?婦人老是躲在船艙里,不肯出見。經過了侍役的千呼萬喚,才羞答答的踱過來,而且還抱著琵琶遮住了一半的粉臉呢!

    「剛才的琴聲清脆宛轉,真教人神往•」白司馬首先讚美的話說•

    「不敢,不敢!」用她輕清的嗓子羞澀地回答•

    「我們就邊彈邊飲吧!」客人插咀說•


    她微笑地領會,轉轉軸,試撥兩三聲,這未成曲調的絃聲中、却似乎傳出了情絲縷縷;接著揚揚抑抑,聲聲都含著懷念的成份彷彿訴說平生的坎坷遭遇; 低著頭陸陸續續的彈下去 ,又似乎揭發了無限的內心秘密•只見她輕輕的擺,慢慢的撚,抹了又挑•挑了又抹,起初奏的是「霓裳曲」,後來變成「六么」的名調•嘈嘈的大絃,發音有如急雨;切切的小絃却好像人們在私語,嘈嘈中夾雜 著切切的聲音,恰似大珠 小珠落在玉盤上的清脆利落;又好像花底黃鶯的鳴囀,下灘流泉的幽咽……真妙啊!

    過 了一會,好像泉水凝澀了似的,絃聲停了,這時侯、一股幽愁闇恨;繚繞空際,比剛才的音韻更有意味,另有一翻情趣•此時

「無聲勝有聲」

     最後她用撥在絃的中央一劃,四根絃同時發出顫動的聲音來,有如裂帛一般!

    四周、靜悄悄的只見皎潔的月光,在水面嬝娜著銀蛇樣的細腰,說也奇怪,餘音總停在聽眾的耳朵中,兀自不離去•

    她輕輕地放下了琵琶,將衣裳整一整,斂一斂面容,驀地嘆了一口氣,這一來,才驚醒了出神的白司馬和客人,他倆抬起頭,緊緊地向她盯住•

「你這樣感嘆,難道心裡頭隱藏著甚麼痛苦嗎?」許久許久,那客人才猜度地發問•

    「我本來是京都的妓女,家住在東南面的蝦蟆陵,十三歲時就學會了彈琵琶,名列教坊的第一部,當時,隨便唱了一曲,也能得到樂師們的稱讚 ,伍稜的公子哥兒們,爭擲錢銀玉帛•那綾羅紅綃,更不計其數了•精美珍貴的雲篦,我常常用來打拍子,打到粉碎,桌上的酒瓶打翻了•弄污了我血紅的羅裙,更是平常的事。說到我的容貌嗎?化裝成了連秋娘也自嘆不如啊:::她垂下頭、眼淚流了出來,略停一停,又繼續說:「一年又一年,朝朝又暮暮,都過著這麼豪華的生活,那管牠春花秋月,都等閒地度過去•一點也不知道青春對于婦女是如何地寶貴啊!以後,弟弟從軍去,阿姨也死了•時間老人不住地鞭韃,我漸漸的色衰了 、往時擠滿車馬的門前,只好讓寂寞去代替了•迫不得已嫁給商人去•唉!商人只知重利那知別離的滋味?上個月他上浮梁城買茶去了,拋下我守住這潯陽江的空船上•在月明水寒的夜裡,夢見少年時侯的種種,使我禁不住從夢中啼哭起來!」 眼淚縱橫,紅了眼眶,也模糊了脂粉……說完、她一直垂頭哽咽不停,在座聽講的白司馬,更是淚溼衣襟!

    「我聽了琵琶,已悽濱地嘆息了,再聽了她這番辛酸話,使我更覺悽愴•」白司馬感慨萬千地嘆道: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秋風瑟瑟地作響,江水依舊濺濺地流,秋蟲依舊瞿瞿地叫,明月依舊向大地普照;只有白司馬揉著一對紅腫的眼睛,懷著滿腔遷謫的悲憤,騎著馬回去了•

琵 琶 行

網頁:紫夢 2011/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