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浩劫
刘 晋 垣
2004年12月26日,发生了空前的世纪之灾-TSUNAMI 大海啸。
“爱”自发生惨绝人寰的海啸那天起就鼓动着翅膀,飞进人们的心窝,震撼着每一个人的良知,溢出了大家的爱心!
世界末日
2004年12月20日,天空晴朗,我照常和尤苏夫出海捕鱼。不知怎的,今天的水栖动物好像都傻的可爱,懒洋洋的成群结队在水面上浮游,一撒网就捕到了好多好多的红线鱼、石斑鱼、和罕见的大螃蟹。不到半天的光景,我俩就满载归航了。一连好几天都是“鱼满舱”的好运。有一次尤苏夫还童心未灭地跳进海里去追逐鱼群,我俩难得在烈日下笑的乐哈哈。
24日那天,怪事也出现在沙滩上,大大小小的鱼儿像逃命似的往陆地上蹿跳,海滩上一片喧嚣。妇女和孩子们奔出家门忙着捡拾“飞来之福”,整个渔村闹哄哄的,大家欢天喜地,暗庆苍上的恩赐。翌日,渔民们就地取材,砍竹伐木制作火把,把汽灯加足煤油,高挂在屋前的竹竿上备用。乘临近新年在海滩举行篝火晚会,感谢阿拉真主福泽苍生,歌颂上帝的慈悲和伟大。
12月25日晚上,繁星点点,月亮分外明朗,几千把火炬把渔村照映的通红透亮,煤汽灯仿佛比平时更亮。透过窗口照射着屋内忙碌着的女主人的笑脸,显得那么的甜,那么的开心。在沙滩上摘下了的椰子堆积如山,烤鱼虾的焦味,夹着刺鼻的辛辣味,浓烟随着海风飘来,令人食欲大振;渔民们索性敞开胸膛,裸胳露臂,畅饮狂欢,引吭高歌,任凭海风吹拂,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之英雄豪气;少女们长发披肩站在大火旁哼着小调,熊熊的火光染红了她们婀娜多娇的身躯,也映红了她们那情窦初开的脸;海风吹动着秀发和衣裳,在摇曳的火光中恍隐显体态的曲线美,似飘逸的仙女们在轻歌曼舞;幼童们互相追逐的嬉笑欢声,此起彼落,眼前一幅国泰民安的景象,真是仙乐飘飘处处闻。
2004年12月26日凌晨,海滩上还留下了昨夜的杯盘狼藉。邻居尤苏夫和法里哈天没亮就出海去了。三五成群的渔民哼着轻松的曲儿,趁太阳还没露头提早去捕鱼。妇女们送走了男人后便进屋去了,村子又恢复了宁静。我家离海岸不远,因昨晚狂饮导致头痛没出海,便漫步到海滩去吹风醒脑。停步片刻,我发现身上的衣服纹丝不动。奇怪,风不见了!它躲到那儿去了,难道它也和我一样,因慵倦而未起床?海水静的出奇,没有一丝波浪,海面就像一块纯蓝色的平面镜子,远处点点帆影就像粒粒黑宝石,点缀着天边。海天一色,天空蓝得晶莹剔透,没有一丝云彩,村内也听不到鸡啼狗吠,万籁俱寂。从来就没有这么寂静过,静得令人可怕!我的心也随着这反常的现象沉下去,沉下去……沉到黑暗的低谷去。
是否这是“暴风雨前平静”的先兆?
7点59分,发生了8.9级强震,岸边的房屋突然出现东倒西歪的现象,有的甚至倒塌,玻璃碎片四射,大家争先恐后地逃出家门,寻觅空旷安全之处。几分钟后,地震过去了,一切又恢复正常。渔民们都不以为然,觉得这次地震虽然较强烈,但大概也跟过去一样,一会儿就没事了。
没有狂风,没有大浪,气象电台没播出气旋风暴的警告。天开始下着小雨,雨滴淅沥地打着我那锌板小屋顶,夹着狂飙的雨声失去了平时的旋律,听起来有点刺耳,令我毛骨悚然。忽然,我看到海水仿佛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干,在海边戏水的弄潮儿,还有许多栓在木桩上的飘浮着渔船,统统被吸进海底,海水霎那间无影无踪,露出一大片的海底,就像哪吒闹东海一样,把海龙王的水晶宫搅的天翻地覆,成千上万的鱼、虾、螃蟹和海类动物都在黑油油的海底露面 、跳跃、挣扎。海边一片惊呼,渔民们纷纷向着高处奔跑逃命。地球天崩地裂,难道这就是世界末日?
海啸肆虐
天突然变黑。紧接着,远处天际间突然海水暴涨,风势猛烈异常,吼声不绝于耳,转眼间涌现高达数十米的汹涌澎湃的滔天巨浪,排山倒海地向岸边横扫,向着我呼啸而来。巨浪撞在防波堤上,浪花飞溅。
我被眼前的骤然变化惊吓了,等到海水淹及膝盖,才醒悟到大祸已经临头。“糟糕,要命的真的来了!”我回头一看,妻子早已狂奔到屋门边,大声地呼叫着5岁女儿的乳名。这时,水已淹入屋内,狂风怒号如狼嚎令人窒息,飞沙走石猛击屋顶;屋子在摇摆移动,开始破裂,海水涌入,我极力拔腿往屋子方向跑,才跑不多远,只听见倒塌的房子内传来妻子凄厉的尖叫和女儿的哭喊声,我脚步不稳一滑,整个身体掉进汹涌浑浊的波涛。我沉了下去,又浮上来,呕出黑咸水,狂风急流冲掉了我的衣服,我一丝不挂,像猴子似的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终于碰到一株还屹立着的椰子树。尽管知觉麻木,惊惶万分,我还是拼命死抱着树干,尽全力往树上攀爬。
居高临下,我看到无情的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着陆地上所有的一切。大海仿佛在极度愤怒,在咆哮,海底的泥浆把海水染成灰黑色。恶浪一波高过一波,渔船、房屋、人畜,都被卷进灰黑色的泥浆里;海啸如卷席般横扫一切,小山般的浪墙撞击着所有在陆地上的人和物,顷刻间无情的黑浪把整个岛生生地吞噬。
我害怕到极点,不敢再看下去,闭起双眼祈祷。可是那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夹着逃命者惊慌、垂死挣扎的厉声尖叫,和物体的撞击声,混合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直扰乱我的思绪,我的妻女生死未卜。
海啸带来的海水退了,恐惧和孤独感却停留在心中。大地上一片可怕的沉寂,我就像做了一场恶梦,梦醒时才知道眼前所发生的竟是残酷的事实。我放胆地从树上滑下来,失魂落魄地在泥泞中爬了大约几百公尺,回到原来的地方,家不见了,家人也没有了!我像堕入魔鬼洞窟,极目尽是劫后疮痍,所见横尸遍野,惨不忍睹。我蹲在地上恸哭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在过度惊慌后我感到绝望,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刺激,精神完全崩溃,呆坐在那里,顿时萌起自杀的意念。幸好远处传来凄惨哀号催醒了我,我一步步慢慢地在泥浆中搜索,疯狂地高喊着妻女的名字,明知道这将是徒劳无功……
披头散发的哈里玛已经吓成疯子,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黑泥浆,手里握着一个布娃娃,蹒跚地在泥泞中匍匐爬行,语无伦次地说:“宝贝,乖!别怕,妈妈不会离开你!”
雨止了,云隙露出一点阴森的月光,冷凄凄的大地,没有什么完整的建筑,残留的泥浆、木块、泥土和无数的尸体混在一起,成为一片奇特的沼泽地。
残酷的海啸肆虐人类,无情的黑浪顷刻间吞噬了人间的每一寸土地,吞噬了我的家园,也吞噬了我的美梦和未来。
眼前的世界已变成人间地狱,可兰经不是预言世界末日的来临吗?
只有螃蟹还肆无忌惮地到处横行……
海上搏斗
“汹涌的波浪、怒号的狂风和阴沉的天空,想到那个可怕的噩梦,我不禁一阵眩晕”尤苏夫劫后余悸,哆嗦的叙述着当时的情景……
我和哈里法一早就出海了,当时没有一点大难临头的预感,只是海静的有点可怕,可怕的连鱼儿也懒的游动,仿佛吃了过量的安眠药还沉醉在睡梦中。
“怎地撒了几十次网连个鱼影也捕不到?”我感到纳闷儿。
“从来就没有这么倒霉过,真是活见鬼!”法里哈提起空网愤怒地高喊着。
我虽然不讳忌“鬼”字,也不迷信妖魔鬼怪,可是,一大清早法李哈就胡言乱语,听起来满不是滋味。
“去你的,晴天白日那来的鬼!”嘴巴虽硬说,不祥之感如乌云悄悄飘来笼罩着我的心。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头皮发麻,全身不由自主地鸡皮疙瘩起来。
我俩继续捕鱼,可每次拉起来总是网疏无物。
“抽支烟,休息一会儿吧!等太阳出来也许会转运。”我蹲着身子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
“好吧,但愿上帝会听到我的怨言。” 法里哈垂头丧气,粗声粗气的说。
太阳终于出来了。
“好可爱好可爱的蓝天啊!”法里哈仰望着天空,大自然的美感染了他的心灵。他暂时忘却了烦恼,回头对着我会心的微笑:“阿拉终于听到我的‘美言’了!”他那叼着烟的嘴却仍不停地在吞云吐雾。
“好可怕好可怕的死海呀!” 没有一丝风,凝视着平如镜面的大海,没有一点生气,这简直就是死海,让我感觉死神就在身边。更加使我感到不安。我的预感告诉我必须马上回航,全村人都知道我的预感有时是很灵验的。
“快收拾好东西回去吧,法里哈!”我把剩下半截的烟蒂丢进海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不行,没捕到一条鱼就要回家,岂不让人说笑话,我不干!”法里哈固执的蛮牛脾气又来了。他边撒网边说:“老子就不信捉不到一条鱼回去”!
又一连撒了十几次网,还是两手空空,他像漏气的球不甘愿地说“好吧,回家就回家,真他妈的十八代的倒霉!”他咆哮着说。
突然间,我看到迅速向陆地移动的乌黑云飑,从天边传来澎湃的浪声,好像远处连绵不断的雷鸣,又似千军万马在奔腾。“糟透了,大祸从天降!”我心里在干焦急,急忙告诉法里哈赶紧往海岸方向划桨逃命。
一转眼,翻滚的黑云聚满了整个天,低低的压在我俩的头顶上,伸手可及,天仿佛要蹋下来。天色徒地变暗,海也变成了乌黑的汪洋。忽然,一个恶浪汹涌澎湃地扫过船头,陡然把我冲出船去,我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是装水的塑料筒,筒的另一端系在桅杆上。我死命把它抓住,竭力不让自己被海浪冲走,我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抵抗海水的冲击。
令人难于置信,风浪仍在不断地增强!一个黑色的浪墙升高十多米,将我俩和船又升到山岳般巨浪的头,然后陡峭地下降,船令人心胆俱裂的弧形荡出,轰然朝下向我们撞来,幸好另一个巨浪把我从浪槽底翻起,然后从浪顶把我猛推下另一个巨浪的陡坡。
忽然,绳索断了,整张帆飞到船的前面,剧烈地拍动,船纵摇横晃后,猛向一边倾倒。当时情况实在骇人,我从浪风急冲向下,船身发生猛烈震动,并且嘎吱作响,桅杆再度直戳天空,仿佛为了生存作最后一次搏斗,水的重量把它拉向深处,我看着渔船作临终前的痛哭挣扎!船身已支离破碎了,一块块的碎木浮散在我俩身边,我升到另一个浪峰顶的时候,冒出水面抓住塑料筒的绳索,把它缠绕在腰间。我趁巨浪起伏之间平静的片刻踩着水,随巨浪升起落下。我闭上眼睛祈祷:“有好几次遇到大风大浪,都没有出岔子,但愿这次也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阿敏”。
接着,我听到一声断人肝肠的惨叫,法里哈被另一大浪托起,向海浪底处抛去,掉到水下无法呼吸,他不断惊呼,海水把他冲走10米远,我看见他手臂在大量流血,这时候他身上穿的长裤已经在海上飘浮。我感觉到另一个巨浪在涌来,一股极强劲的阵风把塑料筒从法里哈手中吹走,他掠过一个浪头,失去了踪影,然后在较远处再度出现黑点,转眼就不见了。我感觉到海洋可怕的力量!
我把脸埋在手里哭泣,无法赶走那一声惨叫!
一个凶猛的巨浪来势汹汹地劈头卷来,我深入了冒泡的黑暗海水中,我觉得血在耳内冲击,胸部好像被一个铁箍压着,我的恐惧和孤独感与时俱增。两条腿因踩
水太久而抽筋,我努力思索,尽量回忆往日欢乐的情景;但我发觉我好像渐渐不能控制自己所思想,不禁惊慌起来“这一定是死亡的先兆。或者,也许我就要疯了,”我在心里说。
我和怒海搏斗了近五个小时后,大海稍微平静。随着而来的是漫长的漂泊,无尽的苦难。
我孤立无援!
生死关头
不知昏迷了多少时间,我无力地挣开双眼,如今置身何处,是天堂抑或还在人间?只见茫茫大海无边无际,飘浮在水面上的死鱼不计其数。谢天谢地,原来我已逃过了要命的海啸,从鬼门关捡拾回一条命!
那天夜里,我依稀看到了灯光!
“我的天!光近的很哪,也许是艘渔船?”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如果是渔船,很可能会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我抓起木板拼命划水,口里发出哼唷哼唷的声音,心里感到一丝的安慰,我的确已在朝着灯光移动;可是一小时后,我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事实上风和水流都在和我作对,我根本没有前进过。这时候,我发现那艘船,也许其实并不是船,已经消失在迷蒙的烟雾中。我筋疲力尽、饥寒交迫,又再度陷入半昏迷状态。“海水已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明知没有答案,满脑子却总是反复着这个问题。然而,我仍然用木板猛力划水,一直划到黎明。
东方的天际发红,天破晓了。
我又熬过了一夜,新的一天带来了新的获救希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是吗?
天亮了,眯着眼,我看到蓝天下面无的波浪。海岸在哪里?有多远?
我饿的头昏眼花,饥不择食,为了生存我抓了一条奄奄一息的鱼生吃,喝鱼血。吃罢,精神微振。此后肚子一饿,我就拿它们来充饥,吃了几次后倒不觉出腥鱼味了,鱼血的滋味还挺鲜甜。
风暴过去了,风势似乎在减弱,可是海面上依然波浪起伏,云仍然又浓又密。朝阳洒下万道金光虽被遮住,海水却依然温暖了我泡皱的皮肤,我不再哆嗦了。
突然,我的身体被一件东西碰撞,原来是法里哈的尸体飘浮在海面上,他的皮肤上有许多蓝斑,疮伤周围的皮肉已变成绿色。“他死了”!我终于忍心让他随着波浪远漂;我注意到他身上除了衬衫以外,什么也没有了,连内裤也已给海水冲走了,但是却无法冲走脸上那副恐惧的万状,那惊愕的眼睛还是瞪圆着,仿佛不甘愿就此撒手人间。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肿胀发炎的腿渗出脓血,不断恶化的伤口有红线向四周伸展,皮肤上有几处溃烂了,我知道那是感染在扩散。我抓起一把海藻绕在大腿处,打了一个活结,然后拉紧,我发出一声呻吟,几乎痛得昏了过去。我的脸给海风吹得生疼,好像刀割,皮肤上满是乌黑的盐粒。我的两条臂膀都很疲乏,颤抖不已,双手又冻又红肿,已经失去了感觉。
夜幕又降下了,最难忍受的是寒冷与黑暗。眼看着太阳又被大海吞没,我的心也跟着往下沉,沉到海底最深处。我结结巴巴地念经文,只要我能继续念经,我就知道我没有事,这是唯一可以证明我没有发疯的证据。
天黑了,没有一点星光,夜空黑咕隆咚的,海水也变的很黑很黑。大海茫茫孤独一人,伸手不见五指,我感到十分恐怖,只有海在不停地波动。我感觉到我的心正在胸腔里激速地乱撞,我把前额紧贴着塑胶筒,嗅到了塑胶的气味,尝到唇上有盐,我居然感觉到海水是温暖的。“这是临死的感觉吗?”我第一次体验到男人面对死亡时男人气概的考验。
“人只要活着,只要有生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再有希望之光出现!”“渔火不是只有在黑夜里才发光吗?”望着黑漆漆的大海,我心里在呐喊,在吼叫,“我绝不低头”!
救生绳索
地球仿佛故意走的很慢很慢,黑夜仿佛没有尽头。我迷糊地睡着了,梦见妈妈在忙着点气灯。黑色的夜空已褪色了,乳白色的烟雾轻浮在海面上,但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不远处有灯光在慢慢地、非常缓慢地改变航向。“难道在做梦?”是我看错了吗?我怀疑这是幻觉,可是伤口仍隐隐作痛。接着,我看到了它那生锈船壳上漆着的一些外国字。那艘船在掉头!我猛醒过来,像疯子那样又叫又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终于有人看到我了!我念的经文打动了上帝,我的祈祷感动了上帝,我的决心感化了上帝!
它渐渐接近我,我看见有人在甲板上奔跑,然后,有人向我抛出了一条绳索。救生索划破水面,距离我只有十米,我振作起来,用一股突然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力量,拼命向前游去。我看见一个救生圈在迅速移近我。我无法抓到救生圈,但是我却抓到了救生圈的绳索。我紧紧抓住-这是我的生命。我双手沿着绳索向下滑,终于摸到了救生圈。我抱住救生圈,同时祈祷。
突然,绳索猛地一拉,把我扯到水下,我的肺像要爆炸。我再度浮出海面,我的身侧擦到了粗糙的东西-是船壳划破了我的皮肤。在整个过程中,我一直感觉到有人在用绞车慢慢的把我拉起,然后上升到空中,有只手抓住了我的臂膀,把我拉上了船。我气喘咻咻,不停咳嗽,全身瘫痪,躺在甲板上。迷糊中一群宽脸高鼻子白皮肤的水手们惊讶地围着我,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即使他们是外星人,我也一点都不在乎-因为我安全了。
我轻轻地从被风吹裂的嘴唇里吐出:“谢谢你们!”然后便不省人事了。醒来后我已经躺在救难所的病床上了。
我是渔民,大海是我的生命;我爱海,放后学大部分时间都随父在渔船上度过;我怀念在清风中轻摸船帆的乐趣,但是现在我一看到海就每分钟都胆战心惊,面色灰白,所有伤心的事像潮水般涌来,全身就冒出冷汗,毕竟我在惊涛骇浪中孤独漂流了四天四夜……
劫后余生
怒吼的海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到了市区,当时,许多人还不知道大难临头,见汽车、摩托车、小贩、男女老少没命的逃跑,以为是恐怖分子袭击亚齐,他们仍站在清真寺大门口好奇的观望。几秒内乌黑的海水以高速度淹进市区,冲垮了
树木、房屋,几百辆汽车被冲的四轮朝天无奈地随着水势漂流,居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吓了,他们才惊醒过来是死神在召唤;有的连忙奔出大街,刚跑了几步后面的海水已把他卷走了。少数较机灵的居民爬到清真寺的屋顶高处,躲过了这场大难。
一位老人漂河逐流,被夹在两个桥墩间的缝隙里,眼睁睁地看着浮着千万条朽木的海水翻腾地朝自己冲过来,他无助地发出垂死前的救命声,活生生地被夹死。
住在离海仅半公里的阿瓦哈伯喃喃地说:“十米高的浪头就在我脚后,我抱着女儿拖着妻子拼命地往高处跑。”死里逃生的他两眼茫然,神情困顿,目无生机。
32岁的哈姆札,全家大小31口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简直是噩梦!就那么一下子,死神从我生边活活地夺走了我的全部亲人。”
一位年仅七岁的小女孩莎莉瓦蒂哽咽哭诉:父亲为了救他却眼看着被巨浪卷走。如今她孤苦零丁,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了。
15岁的华裔张晓诚,是全家仅存的一个生还者;他不断地撞头埋墙,眼睛失神,目光空洞,心有余悸,喃喃自语地说:“海水又来了,快逃命!”
东方厦大函授专科班的赖桂兰同学,在亚齐的50多个亲人,全部葬生在大难中,无一幸免。
有一个小女孩掉进河里,大家争先恐后地跳下河救护,人的爱心在患难中自然地溢流出来。执勤警察、军人不顾身危,水淹胸部仍忠职的维持秩序,在混乱的人群中指示居民疏散逃命,体现了舍己救人的崇高品德。
傍晚,夕阳的余晖映照着这神圣的白色建筑物,清真寺奇迹般地完好无缺,在一片颓垣断壁中依然宏伟地屹立,更显出了神的伟大!
曾经热爱这片土地的无辜的人们,曾经拥有美好的憧憬的受灾者,如今却被迫离乡背井。望着一张张无助的脸,眼神中都隐藏着一个个凄惨的故事……
哀鸿遍野
40年来最强烈的海底地震,首先在亚齐省对开的印度洋发生,然后转移到印度洋安达曼群岛,约1000公里的逆冲断层被击断。引发速度极高的巨型海啸后,席卷孟加拉湾国家,泰国南部的布吉、PP岛等旅游热点,数以千计的人死伤。
印度泰米尔纳杜邦首府金奈地区的海滩,原本是一片贫民窟,如今已变成狼藉的泥浆区。卡查尔小岛的600名居民,只有一个生还者-教师马修。他在大浪的侵袭中抱着一棵大树才侥幸脱险,在昏迷中被海军救起;海啸过后,眼见尸体遍野,太太和三个孩子也不知所踪。当地驻军一个营的官兵也在海啸中全部丧生。
印尼,斯里兰卡,印度,泰国,索马里,缅甸,马来西亚,马尔代夫,坦桑尼亚,塞舌尔,孟加拉,肯尼亚,共十二个国家遭狂啸蹂躏,牺牲人数估计在二十万名。印尼亚齐首当其冲,遇难者竞达十余万人之多。
班达亚齐、美拉务、司马威、沙横等市有上千名华人不幸遇难;眼前尽是惨绝人寰的景象,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支离破碎的海岸荒无人烟,在饥寒交迫窘境中,不时有抢劫的事情发生,恐惧笼罩着眼前地狱般的世界。
横跨亚齐河的亚齐桥曾经是满眼秀色之处,而现在这里看到的却是二三百具飘浮在河面上的尸体,已经浮肿变形,散发出恶臭让人难以呼吸。
受到海啸正面袭击的班达亚齐是人间最悲惨的地方。死亡、饥饿、疾病的威胁笼罩着这座曾经是美丽的海滨城,甚至出现了不少“绝户村、绝镇”的情况;基地设施在海啸中严重被摧毁,电力、交通、通讯都几乎完全中断。
距班达亚齐9公里远的朗巴鲁镇是亚齐最大的露天停尸中心,在一座荷兰式所钟楼前,上千万的尸体叠成一座座山丘。许多尸体经过海水的浸泡,热带阳光暴晒后,已经高度腐烂,遇难者的尸体肿胀的面目全非,增加了辨认得难度。废墟里无数的卷曲的尸体,令人惨不忍睹;随着海风夹着难闻的腐臭,让人掩鼻。
当汽车穿过中心广场,重灾区帕纳永被尘土和黑色的淤泥包裹着,一阵风刮过,飞扬的灰尘带着熏天的恶臭,令人作呕;一艘25米长、5公尺高的渔船,横亘在唐人街棉兰大酒店门口前,当局决定不搬动渔船,以作纪念,让百年后的世人明白此处曾经是被海啸肆虐的重灾区,有过一段骇人听闻的故事。
在帕纳永河进入大海的最后一座桥附近,是遭受最惨烈的地区,从上游漂流下来的200多具尸体堆积在河的两岸,由于在水中浸泡多时,远远看去象充气的橡皮人;十多条渔船东歪西斜地横竖交错在河边。
搜索队从乱木堆中搜索出一对母女相拥的尸体,在生命危及女儿时母性的天赋自然显露无遗,在最后的一秒尽全力维护,用温暖拥抱女儿,体现了母爱的伟大!
在医院的长廊里,躺着一排一排幼童的尸体;那天真无邪的脸上,虽然泥浆污面,安祥的神情却显示出幼小的童龄根本不懂地球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无情的泥浆塞满了双耳和鼻孔,夺走了一颗颗纯洁的心。
天灾无情,人间有爱
曾记否,1957年和1964年,美国阿拉斯加威廉王子湾发生里克特制9级以上的强力地震?
曾记否,1970年11月12日猛袭东巴基斯坦的海啸是历史上罕见的天灾,死亡人数超过三十万。当时的巴基斯坦总统雅耶汗立即吁请联合国,得到全世界的响应,全球赴救行动体现了一个“爱”?
曾记否,1976年7月28日,中国唐山大地震,虽然其强度只有里克特制7.8级,但却导致24.2万人死亡,16.4万人受伤,堪称近代杀伤力最强的地震?
“爱”自发生惨绝人寰的海啸那天起就鼓动着翅膀,飞进人们的心窝,震撼着每一个人的良知,溢出了大家的爱心!
28日,美国派出“林肯”号航母,多艘舰只,几十多架飞机,数千名水兵和海军陆战队队员,前往受灾最重的三个国家,印尼、泰国和斯里兰卡全赴支援。
29日日本防卫厅长官大野功统,首次依据《国际紧急援助队派遣法》,派出将正在马来西亚海域航行的护航舰“高波”、“雾岛”,加上补给舰“榛名”共三艘,开展搜索和救援行动。
与亚齐省相邻的棉兰市,华人社团纷纷展开各式各样的救援工作;宗亲会所、寺庙、佛堂都成了暂时的收容所,当地大部分的华人都积极投入,提供食宿,供应药品等。全国各地的华裔组织都慷慨解囊,华社精英、商业巨子也以身作则,纷纷捐款,体现了“一人有难,八方援助”的博爱精神。
巴中校友会也采取了紧急行动,积极展开捐款工作,紧急呼吁校友大力支持赈灾运动,献出一份爱心,在短短的几天内就筹得了2亿7千多万盾。
“滔滔千里,淹天地,痛惜苍生不幸……”天涯援手、有爱无忧,逾万名港人共谱《滔滔千里心》。香港人用心、用歌声、用行动,向受地震及海啸肆虐的人民
表达了最大的关怀,善款数字共积累至6.2亿港元,平均每名港人捐出91港元,成为全球人捐款额最高的爱心城市。
2005年1月6日,东盟地震和海啸灾后问题领导人高峰会议在雅加达会议中心开幕,2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的领导人出席了会议,全球军队也加入救援工作。据全球最大再保险公司MUNICHDE的风险评估专家伯兹表示,印度洋的海啸大灾难所造成的经济损失超过100亿欧元。
26日爆发的灾难性海啸给受灾国家和地区蒙上了沉重的阴影,各国已纷纷取消迎新送旧的庆典,豪华大酒店于当日卸下大厅彩色缤纷的圣诞装饰物,悠扬的爵士音乐也被肃穆的钢琴声所代替,表示对受难者的同情,关怀和深深哀悼。为了避开寒冷的冬天而千里迢迢来巴厘度假的外国游客,只迎来一个没有欢声笑语的凄惨的新年。虽然全世界都对此次浩劫深表哀悼,但究竟有多少恐怖,只有劫后幸存的人才能真正了解,体会到死里逃生的感受。
“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要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永远汹涌着我们所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首诗像“誓词”那么严肃,没有丝毫的灰心沮丧;象热血那么激越,猛烈撞击着大家心灵。
旧约第二十三篇:“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人间处处有温情。在灾区到处可以看到救护人员在忘我的工作,到处可以看到不分种族,不分肤色,没有语言的隔阂,没有贫富的区别,大家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同舟共济,重建灾区人民幸福的明天,给予他们希望的阳光。
全世界人民不分国界,他们在幕前幕后,正在尽最大的努力上演人生舞台上最伟大的一场戏;戏中有你、有我、有他的爱在散发着芬芳,飘到灾区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灾民的心中!
“授人于花,手留余香”,我手中也暗飘着这淡淡的余香……
注:感谢各界媒体、记者先生们提供的资料,感谢诸多社团和
救护中心多位热心人士的帮忙。对受灾受难的同胞和世界各地
灾区的人民,表示深切的关怀和深深的哀悼,谨以此文献之。
2005年2月8日于春节前夕初稿
2005年3月26日于宁静庐易稿
2009年12月23日定稿
网页编辑:陈芷芳(2010年2月)